第4章 厂色初萌之壹拾叁 下乡探贫（第1页）

很多停产工厂的机器重新启动，一千三百多名下岗工人复岗。市委省委的党报上，岳勇被称作改革勇将。社会上，则有人叫他“岳（越）卖岳（越）光”。工业园也从外地招来一些企业入驻，新树芽老树吐绿，柳城经济欣欣向荣。全省全国前来学习者络绎不绝，岳勇无暇接待。今年较往年尤其冷一些，刚入冬就吹来嗖嗖的凉风。复岗职工们工资有了保障，解决了饭碗跟采暖问题。岳勇决定去走访农村贫困户，有问题早解决，不想年根儿底下慰问摆样子。头一站，要去看望久闻未见的铁佛村“烧刀子”。

柳城流传着两个“烧刀子”的故事，《柳城区志》上亦有记载。

头一个“烧刀子”，刘东升的爷爷刘大明。提着大砍刀在铁佛寺砍杀日本兵，结果被人家抓住，反成鬼子帮凶。虽然他救下了包括原柳都行署陶老专员在内的六个人，但十一名邻省救国队队员被杀，人们把罪过记在了他身上。抗战胜利后，本城的人感谢他保护他，邻省人寻仇带公安来抓他，刘大明成了人们既恨且谢的“烧刀子”。

再一个“烧刀子”陈延寿，正是岳勇今天要去走访的贫困户。

一九四五年的一天，两个日本兵私自进入铁佛村作恶。血气方刚的陈延寿早在老沈铁匠那里打了一把大砍刀，两个兄弟协助，刀起刀落，俩鬼子人头落地。后来在平津战役中给解放军推车运物时，腿上埋进一颗子弹成了跛腿。再后来，五十四岁上龄出河工，腿跛人老，干活儿丝毫不让年轻人落下。老两口七十多岁，拉扯着一个傻儿子过日子，常常两三天吃不上青菜，但从没向政府求过救济，交公粮不但不让免，而且总是头一份。

按着程耀旗往日安排，领导走访会是别的贫困户。这次岳勇出前临时决定，要来探望敬仰许久的老人。接通知程耀旗慌了手脚，不顾风度地穿街过巷跑向陈延寿家。上个月，两个报社记者来村里采访，看到陈家境况，掏出五百块钱，陈延寿坚决拒接。记者把钱给了程耀旗，请他转交。程耀旗只给陈家送去三百块，自己留下二百烟酒钱。这回，记者要是跟着书记来，说起来怕是露了馅儿，他急匆匆地赶去陈家，提前把两百块钱编瞎话补上。

看着院子里坐在凉地上脏兮兮的老人的傻儿子，看着屋内屋外起碱泛潮、墙皮坑坑洼洼的土房子，看着屋里简陋的摆设，感受着屋子的寒冷，岳勇紧握着陈延寿的手，“久仰老人家的事迹了，政府对您关心不够啊。”

老汉笑道：“岳书记做出这么多成绩，俺们都看在眼里，给恁竖大拇哥儿（大拇指）耶。”

随行把慰问的米面放下，岳勇从身上掏出三百块钱，又让秘书小匡把他兜里的钱也拿出来，一并放在了破旧的八仙桌上。

陈延寿抓起钱来往岳勇手里塞，“岳书记咹，俺日子过得下去。”

望着墙上“爱国公粮模范户”的奖状，岳勇叹了一声，“老人家，你收下让我好受些吧。”

院子里，老人的傻儿子仍坐在地上，脏旧的棉袄棉裤上多处露出黄污的棉絮。手里的硬馍馍，鸡正去啄，猫正去抓。见一群人出来，冲岳勇招手呵呵地笑着，“小小蜂穿破棉袄，一天吃八个饱。参参木穿红花衣，一天饮半天的饥。”末了又来一句：“俺要吃白肉膘子，白肉膘子香。”

“别瞎叫！”陈老汉赶紧训斥儿子。

岳勇要司机从车里拿来自己的军绿大衣，披在老人儿子身上，快步走出院门。乡里书记跟程耀旗紧紧相跟。斜愣一眼身后的人，岳勇哼了一声。

程耀旗尾巴一样跟在最后，小声地说，都是村里做得不好，是老人不要救济。岳勇并不理会，侧身看着乡里书记：“你爹娘也过这样的日子吗？两天内给我要见到改进报告！”

陈延寿双手托着大衣追了出来。

岳勇挥下手上了汽车。车缓缓地启动，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