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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波东哈的电话很准时。她知道程牧阳不会骗自己,只不过从波东哈这里,听到的是另外一种角度的判断。在这个矿床的生意之前,竟然还有很多她没有想到的。&ldo;程牧阳非常强势,三年前就把所有人想要拿到的千岛湖,圈到了手,&rdo;波东哈似乎对他表示出了很大的兴趣,&ldo;按规矩来说,生意要轮流做,既然拿走了三年前的千岛湖,现在就该放弃碲矿床。可惜,他胃口依旧很大。&rdo;&ldo;我知道了。&rdo;她倚沙发的靠背,轻揉按着自己的脚。波东哈对于下一个问题,也给出了份满意的答卷。只是在十岁以前的事情,实在因为太过年幼,程牧阳又还在沪上常住,所以没有过多的记录。波东哈特地在比利时的那段时间上停下来:&ldo;他也曾在比利时住过。&rdo;&ldo;我知道你想说什么,&rdo;二十多分钟的电话,她已经累急了,索性就躺在了沙发上,仰面闭著眼睛,对电话那边的人说,&ldo;我和他很早就认识。&rdo;可她并不知道,在他到比利时之前,就开始了自己在东欧的全盘事业。后来的所有资料,都无异于是个传奇故事。程牧阳。这个名字对俄罗斯黑帮来说,已经完全等同于&ldo;cha&rdo;。他从不发起任何的战争,却能轻易让那些东欧政客和黑势力内斗,从而坐收渔利。而他在莫斯科甚至得到了&ldo;缄默法则&rdo;,任何与程家有关的事,不论是走私,亦或死伤,都不会有任何官方记录或搜捕。这是史无前例的,是血腥暴力的东欧人,对程牧阳表示出的妥协和敬意。可对那些在莫斯科辛苦赚钱的中国人来说,他却是名符其实的&ldo;救世主&rdo;。而在那些共同掌控着中国绵长边境线的家族眼里,这个人,则是最大的华裔&ldo;军火商人&rdo;。诡谲狡诈,残酷无情。波东哈给出了这样的评价。南北听到这里,轻轻吐出一口气:&ldo;俄罗斯人,是不是恨死他了。&rdo;&ldo;是爱死他了,他曾多次获得公开的赞誉,是俄罗斯人民的朋友,是慈善家,&rdo;波东哈的声音,明显有着愉悦和欣赏,&ldo;最大的军火商,就是最大的财力支持,不论他的国籍、肤色,他都是莫斯科最尊贵的客人。&rdo;&ldo;最尊贵的客人?&rdo;南北乐不可支,那些东欧人真有意思。她结束通话后,直接就在沙发上睡着了。这一觉,竟就睡过了晚饭。闲暇了两日,今晚倒是有正经的活动,沈公宴请众人听歌仔戏。今夜共有两部,一则是&ldo;薛平贵与王宝钏&rdo;,另一则是&ldo;皇甫少华与孟丽君&rdo;。她因为迟了些时间,到剧院的时候,戏已开场。这里的戏院一楼大堂是三位一桌,分散了三四十桌,当真是满座衣冠。二楼则是开放式的包厢,从一楼仰头看过去,能看见珠帘后的影影绰绰;三楼是封闭式包厢。她沿着楼梯走上三楼,暗暗感叹老辈家族的底气就是厚,硬是把个二十一世纪的新社会,搞得如同老旧的民国。看那些黑老大们,无论老少,男人都无一例外都穿了中式的服装,女人则是各色旗袍,极力做个闺秀贵妇的模样。老旧的两场戏,不仅给小辈做了规矩,还无形中立了台州沈氏的威风。底下当真是热闹,三楼却空的很,六个房间,只有三个掌了灯。灯上是挥毫而就的姓氏,她辨认出那个沈字后,就径直进了包房。沈公身边跟着的小姑娘正在一丝不苟地泡茶,看见她,欠身笑笑。包房很大,人却极少。只有寥寥四五个人。沈公正盘膝在棋墩旁,一动不动地捏着白子,而老人家的对面却没有人。不过让她意外的是,程牧阳和他的那个表姐都在,只不过是在看楼下的戏台。今晚他穿了身银灰色的丝绒修身西装,纯白色的衬衫,钻石菱形的白色领结。活脱脱,就是个旧上海的洋派银行家。她端详他的背影,不过几秒,他就有了什么感觉。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温和淡漠,像个陌生人。南北也只是抿起嘴角,轻轻地点了点头。&ldo;北北,来,坐这里。&rdo;沈公笑呵呵指了指棋墩另一侧,那个空置的位子。她依言坐下来。棋盘上的黑白布局,她很熟悉,很轻松地接过黑子,陪着沈公落子。偶尔分神,余光总能和程牧阳相碰,随后她又会迅速移开视线。&ldo;薛平贵与王宝钏&rdo;落幕后,是沈公比较偏爱的&ldo;皇甫少华与孟丽君&rdo;。沈公把她一个人留在棋局这里,移身到珠帘之前,落座看戏。南北继续托着下巴,独自继续这局棋。直到程牧阳坐在了她身边的藤椅上,安静看着她自己和自己下棋。&ldo;怎么不听了?&rdo;她轻声问他。程牧阳也低声告诉她:&ldo;听不懂。&rdo;南北忍不住笑了声:&ldo;我看你有模有样的,还以为你是真喜欢歌仔戏。我以前陪沈公听戏的时候,也经常会睡着。&rdo;他不动声色地笑著,配着这身西装领结,还真有些旧日风情。&ldo;歌仔戏,也叫芗剧,&rdo;她轻声给他解释,&ldo;不止在台湾,在晋江、厦门和东南亚华侨居住区,老辈人都特别爱听。&rdo;他淡淡地嗯了声:&ldo;所有的戏曲,在我听来都没什么差别。&rdo;南北在两指间夹了个白子,眼睛看回棋盘:&ldo;很正常,你的世界在东欧。&rdo;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始终近似于耳语。这房间里的人都在专心看着戏台,而他们却仿佛置身事外。程牧阳悄无声息地,伸出手指,点了点她需要落子的地方。南北倒是意外了,偏过头去看他:&ldo;你也会围棋?&rdo;&ldo;弈棋被称为&lso;白刃格斗&rso;,很适合培养人的全局掌控力和耐心,&rdo;程牧仍旧低着声音,有条不紊地说,&ldo;这是&lso;当湖十局&rso;。清朝两大国手范西屏和施襄夏的唯一对弈,寥寥十局,妙诀古今。学过围棋的,应该都熟背过这十局的棋谱。&rdo;他的答案,永远都能出乎她的意料。南北轻轻地,用高跟鞋的鞋跟,碰了碰他的腿:&ldo;程小老板,我真的认识过你吗?&rdo;他捻起枚黑子,把玩在两指间:&ldo;你还有很多时间,用来慢慢了解我。&rdo;如此简单的话,却有着让人难抗拒的危险气息。☆、四川的矿床(2)诡谲狡诈,残酷无情。她忽然就想起了,波东哈给他的评价。可她却想象不出,眼前的程牧阳,能有多么的残酷无情。狡诈倒是有一些。啪嗒一声,程牧阳落了子。&ldo;我听说,你对这桩生意,非常强势?&rdo;南北拿起白子。&ldo;还好。&rdo;&ldo;中国人讲究颜面,赚多少钱并不重要,&rdo;她轻声说,&ldo;小心引起众怒。&rdo;她说完话,才开始看棋盘。因为久不碰围棋,她只记得七七八八,所以总要想一想下一步是落在哪路。就在出神时,程牧阳忽然就握住她的手,引着她落了子。他的手很暖,她却因为包房温度低,又只穿了件窄身的小旗袍,手脚早已冰凉。这么乍然地肌肤接触,他才发觉她真的很冷,索性握紧了些:&ldo;要不要回去,换件长袖的旗袍?&rdo;南北余光瞥到沈家的大儿子,沈家明的父亲,自珠帘后起身而出。&ldo;范西屏和施襄夏,成名一生,却只有过这一次对弈,&rdo;她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看着程牧阳说,&ldo;其实呢,他们当时对弈了十三局,而传到现在的&ldo;当湖十局&rdo;,只是部分而已。&rdo;身侧站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她仰头看了眼,乖乖地笑了:&ldo;是不是,沈伯伯?&rdo;沈家明的父亲,笑了笑:&ldo;&lso;当湖十局&rso;,虽然是各有五胜,西屏执白却先行六局,这并不合规矩。所以有十三局的说法,只可惜,除了当时的人,恐怕没人知道那三局的输赢。&rdo;她唔了声,随口道:&ldo;这两大国手是同乡,或许是关系太好,不愿争出输赢。&rdo;程牧阳的手臂搭在自己膝盖上,接过小姑娘递来的茶盏,听着她和长辈闲说着清朝的棋局,目光却从未从她脸上离开。戏近尾声,终于有了新的客人。是那日在码头上,始终观看程牧阳惩治内鬼的中年男人,他身后除了两个随从,仍旧跟着自己的两个女眷,偏年轻的那个还抱着个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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