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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昨日那个叫剪云的丫头受了五十板,夜里头没熬住,今儿一早没了。”顶上一阵静默,赵进忠汗水涔涔,跪在下头不敢动弹,全无有了昨日审问一笙一笛时的煦蔼从容。但他服侍淮西王多年,知道这位的脾性,在他跟前,莫不要遮瞒谎报,实实恳恳,即便有错受罚也有限。果然一会儿听他道,“将她好生敛了吧。”赵进忠有些为难,“她并不是咱们王府的奴婢,怕是不好处置,”再一叩首,“老奴有罪。”淮西王动了气,“究竟是怎么回事,连个人都看不好?!”里头、外面的人听王爷发怒,都跪下,气氛一时间沉闷至极。还是赵进忠说道,“是老奴的错。手下的重了些,又没有及时找人看治。”云来不耐,“她一个丫头,为甚么要撒谎?”赵进忠就等的这句,“王爷圣明。老奴也猜疑,按说她是小姐身边的人,无缘无故,为何反要去骗她?这丫头嘴硬,不得以手重了些。原来她就是本地人,一家子全在金陵城,有人拿了她家人相胁,小姐又深信她——她也着实悔恨,临死时一直说对不住叶小姐。”云来攒起眉,赵进忠没有说是谁胁迫剪云,也不用说,不说,是他多年心腹家人的体面。沉默半晌,对吴德禄道,“把你师傅扶起来。”又命,“唤太医来看看,老赵的腿一直不好。”那赵进忠老泪纵横,伏地叩首,“谢王爷怜恤。”吴德禄刚扶走赵进忠,回来便听到吴樾儿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带着些微爱娇和不满,“王爷方才在与谁说话?连我都不让进来。”吴德禄本一愣,疑淮西王这么快就将她唤来,听到这里明了,禀禀神,在门口垂目站好。吴樾儿今日心情不错。她穿了一件朱红色水纹纱裙,宝石蓝纱帔,耳上挂着蓝宝石坠子,艳丽可人。见他不说话,依偎过去,软软靠过去,“表哥?”云来淡淡道,“跪下。”吴樾儿瞬时僵了身子,俏丽的大眼里满是不信,云来又道,声音严肃许多,“跪下。”吴樾儿从他身上退开,大声道,“为什么?我不跪。”大眼里很快凝结了泪水。直看他认真,方委委屈屈的跪到地上。云来看她身后也随之跪倒的侍婢,对一个着粉的,“把这个奴才拉出去,杖毙。”那侍女顿时瘫软在地上,黄豆大的汗涔涔而落。吴樾儿一声惊呼,回身护到她面前,对上来欲行令的两个小太监呵道,“不要!”转而面向淮西王,满脸雪白,“豆蔻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罚她!”“妖言惑主,搬弄是非,挑弄争宠,这罪名够不够?”淮西王一字一句,说的是豆蔻,盯着吴樾儿。吴樾儿知事已白,垂下头,忽而抬起,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她也不去擦,声音也哑了,“是,我就是不喜欢她!她一来,您就什么都忘了。我讨厌她,讨厌她乔乔致致扮柔弱装狐媚的样子,她就是一个狐狸精,而且是被人用过的狐狸精,脏死啦,……”“啪!”吴樾儿脸上着了一掌,一回脸,淮西王面色阴沉的可怕,她头发也乱了,钗环掉下来,眼泪唰唰的淌在脸上,“您打我,您打我?母妃以前说过的话,您都忘了吗?”趁她捂脸,左右的侍从又要去拽豆蔻,吴樾儿疯了一样扑回到豆蔻身上,“谁敢动她?你要杀她,先把我杀了吧!我反正也不要活了,呜呜……”云来面色闪动,声音低沉,“赐药,今后留在这里。”药是哑药,一句话,豆蔻便从少史身边的大丫鬟变成低等奴婢,今生今世须要留在行院。但这已是捡回了一条性命,那豆蔻抖索着身子,伏地谢恩。云来又命听到动静进来的侍卫副统领端木良材,指着吴樾儿,“请少史回去,孤被她闹烦了。”良材忙上来要扶吴樾儿起来,吴樾儿反手一推,“不用你扶。”狠狠剜他一眼,“就是你,把那个妖精弄进来的。”淮西王听到,欲要动怒,终于忍住,“下去。”38机缘相思难,不思更难。话说灵眉、周奉、云来三人,各有各的痛,各有各的怅。盖情之一物,难评。为他憔悴,为他伤,为他望月,为他空嗟,各种销魂,不过难忘。二字而已。却抛开金陵之事暂不题,大周朝京都金銮殿上一瞧。有周一朝,皇帝多勤政。三世帝弘德年轻雄武,精力过人,此刻天时虽已不早,祥云殿偏殿仍是灯火通明,四盏铜金九爪吊灯三十六根灯烛,将殿内照的有如白昼,宝座上一青年男子端坐,燕居常服,发束金冠,形容十分英俊,透出青年人特有的生机勃勃的神采。此正是弘德帝燕赜。下首左右交椅各坐一人,为左者天命年纪,须眉斑白,神凝双目,儒雅持重,右首那人鼠目精光,机警跳脱。一左一右,是当朝宰辅中书令何明清与门下侍中丁寸。燕赜正在阅读奏折,此折不短,洋洋洒洒数页,读罢最后一句,忽而哈哈大笑,下首二人均是一愣,此折他们早先都已阅读,再没想到皇帝是这般反应。思忖间燕赜已将折子往案上一扔,“呵呵,朕不料靖远也有这样的心肠。”把手一指,小太监忙将折子捧到二相面前,他们虽已读过,少不得又看一遍,边思量着皇帝如何心意。靖远是云来之字。这奏折是都督韩岭所奏,已是第二封。第一封参他不顾婚约,强抢民女,这一封罪名却是更重,不仅霸占了周某之妻,更滥用私刑,将周家的奴婢屈打致死,影响极坏。二相知淮西王贺云来是皇帝宠信的良将,现下朝廷上下,皇帝有意将新老臣子更替洗牌,云来受命南下,正是向韩岭施压,此乃洗牌之第一击,非常重要。这个时节反被对方拿到把柄,更出了人命官司,他们以为皇帝定是要动怒的。抬起头,燕赜神态平和,哪有怒色?何明清尚有些参不准,丁寸先道,“武威将军还是年轻啊!”何明清缓缓接过,“将军一向沉稳有余,此番出此故事,臣等实没有想到。”这样的错误太低级,不像他之作为。燕赜一嗤,“年纪轻轻便那般老成,朕老早瞧他不顺眼——现下看,倒还有点像样。”丁寸毕恭毕敬,“臣愚钝,请皇上明示。”燕赜示意何明清,何明清遂娓娓道,“青年人多激情,前朝礼教束人,多以为轻狂,鄙之。然激情本年轻人本性,我太祖皇帝尝云,青年无血性激情,是为无心,老年不循守经验,是为无脑。贺将军年轻有为,只是家学严明,太为纲常礼法所束,陛下是恐其年轻时不犯小错,怕今后反要犯大错。”燕赜颔首,笑道,“小贺原先,朕只以为是段木头,金玉其外,木石其中,一个人若无心……”停下不语,那丁寸自心下接了,如何能为上所驾驭?鼠目往上一瞄,再扫过自己对面,下意识坐的更加端直。听燕赜沉吟道,“虽这样说,朕还是要惩戒。唔,传朕旨意,对武威将军严加申斥,命其当地停差待命。”皇帝的旨意很快传到金陵。淮西王早携眷返回金陵别苑,传谕的太监一收声,云来默默站起,那廖太监与他相熟的,上前要说,被他按住,“臣有负圣恩。”声音低沉。廖太监道,“皇上并未把话说死。不过此事当如何处置,王爷还需好生安排。”如何处置?云来将廖太监安顿好,回到书房,坐在椅上,看着花窗里斜漏下来的光线,一瞬茫然。恰第二日,延平郡王李济来访,随行的还有侧妃谢氏。李济开门见山,“我们都听说了。母亲怕你为难,又很心疼叶小姐,让与你商议,想将她接到我府里住两日。”淮西王稍一思索,“也好。”同一时间,谢氏来到朵云轩,灵眉尚在病尾,挣扎着从床上起身,谢氏忙将她摁住,“我的天,这才几日,怎么就瘦成这样?”灵眉浅浅一笑,让她坐到床榻边。“我不能起身,失礼了。”谢氏连称哪有,这时候一个小丫鬟将茶端过来,谢氏瞅着眼生,再一顾,满屋子也只有另一个丫鬟候在边上,都不曾见过,灵眉顺着她眼光,解释道,“一笙一笛她们王爷另有指派,都回去了。”谢氏点头,转回来道,“委屈你了。”灵眉再浅浅一笑,看向别处,很快转过来,“不知您今日来所为何事?”谢氏便将来意说了,她很没有料到,怔怔的不说话儿。谢氏道,“老王妃是真心实意。她听说了你的事,直骂王爷糊涂。”“听说了我的事……”灵眉喃喃的,侧身捂住脸,“我真也——”指间湿润,“无脸见人……了……”几个字破破碎碎。谢氏知她脸嫩,忙道,“瞧我,你千万不能多心,你再多心,我也无法说话了。”叹口气,些微尴尬。灵眉忙揩干净泪,“姐姐,我叫您一声姐姐。我没有甚么,只是恨自己不争气,白白辱没了爹爹的名姓。”说着白净的脸上又流下泪来,当真看的人可人疼,谢氏拿帕子帮她拭泪,挨着坐近了些,“嗳,快别要伤心,你身子本就弱,经不得这样缠缠绵绵的。我们老王妃和一般的妇人不一样,她只骂王爷糊涂,亏待了你,至于有人拿这事做筏子,她很恨不过——不瞒你说,我们娘娘出马,皇上怕都要给几分面子,管他姓寒姓热的,就是捅到天上去,那也是男人们争权夺利的龌龊事——这也就更心疼你,怕你在这里呆着尴尬。你放心,娘娘已经开口,他不放人都不行,只说你答应,咱们这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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