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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饭后,就没有事情做。今天本来应该住在镇长家里,然而他家来了贵客,我就很有自知之明地只在房子外面游荡。那晚的月亮慢慢爬上天,很薄很细,像一瓣梨花。有两三点萤火虫扑在糙丛中。夜里风寒,山中的冷意更是穿透脊背。我游荡了不知多久,抱着肩在一块山岗上坐下来。不久听到身后有人叫我的名字,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ldo;杜绾。&rdo;我吓了一跳,猛然回头。顾衍之站在不远处,刚才那件风衣已经被他穿在身上,里面的衬衫依然是浅色。我仔细眯了眯眼,觉得他应当换了一件,因为如今的衬衫衣襟上分明是干净得一丝不苟的。他看看天色,太阳还未完全落下去。然后笑着向我招招手:&ldo;又发的什么呆?过来。&rdo;我仰头看着他。他本来就很高,那时候的我只及他胸前不到。此时背着最后一丝晚霞,愈发显得身姿挺拔。可我还是有点讨厌他,于是说:&ldo;我才不过去呢。&rdo;顾衍之微微一挑眉,像是笑了一下,然后迈开步子,走过来。坐在我身边。然后他开始解开风衣的扣子,动作不紧不慢。我往旁边退一步,很警觉:&ldo;你要做什么?&rdo;他似乎觉得好笑,半停下来,反问我:&ldo;你觉得我要做什么?&rdo;我说:&ldo;我跟你讲啊,你不要过来。&rdo;&ldo;过去了你要怎么办?&rdo;我恶狠狠地说:&ldo;那就往你今天晚上睡觉的房里塞蚊子!&rdo;他又是噗嗤一声笑出来,风衣已经被他脱下拎在手里。我警惕地瞪着他,不久见他双手一展,风衣眨眼间披在了我身上。肩膀顿时暖和许多。听他在一边笑着说:&ldo;还要不要把我喂蚊子?&rdo;我又一次被他弄得满脸通红。只希望天黑,他能够看不清楚。不久听他随口问道:&ldo;你读几年级了?&rdo;&ldo;……三年级。&rdo;我恶声恶气,&ldo;干嘛?&rdo;&ldo;喜欢读书吗?&rdo;&ldo;……喜欢。干嘛?&rdo;他仍是不以为忤的样子:&ldo;那喜欢学数学还是语文呢?&rdo;他这样不咸不淡地问了我许多问题。从读书开始,后面还问到了我的母亲,母亲是哪里的人,以及我这些年的生活。这要是一对成年男女的对话,都可以怀疑是相亲现场了。可那时候的情景分明是月黑风高,没有血缘关系甚至堪称是陌生人的一男一女坐在荒无人烟的山岗上,未成年的女孩瘦瘦小小,成年的男子主动搭讪,还出奇地耐心温和,渐渐就让我想起有大人提起过的多年以前的什么女童碎尸案件。顿时打了一个哆嗦,连声音都变得凉森森的:&ldo;你问这么多想做什么?&rdo;顾衍之像是对我的反应早有预料。听罢,他低头从裤子口袋里翻了翻,摸出几颗糖果来,然后手心递在我面前,心平气和问:&ldo;吃糖么?&rdo;我:&ldo;……&rdo;我看着他的糖果,在威武不能屈和自尊算毛线之间天人交战。刚才的问题早忘在脑后面。憋了很久,终于把视线从糖果移回到他的脸上,正要面无表情地说一句&ldo;我才不吃呢&rdo;,顾衍之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伸手在另一个口袋里翻了翻,然后摸出来,一起递在我面前:&ldo;还是想吃巧克力?&rdo;我:&ldo;……&rdo;对峙一分钟后,我面无表情地,矜持地伸出手,然后迅速拿走了他手上的一颗巧克力。我知道它的美味。并且念念不忘。在那之前,只吃过半粒。还是辗转来自孙胖子那里。剥开箔纸塞进嘴里,可可的味道比想象中还要浓醇甜蜜。吃完后顾衍之问我味道如何,我挑着下巴,拿一副勉强接受的语气:&ldo;……还行吧。&rdo;他笑了一声。然后,轻描淡写地,像在讲一个置身事外的故事:&ldo;杜绾,你想不想跟着我去大山的外面?&rdo;☆、、时间是最好的毒药(三)我在十一岁那年,离开中国西部的渺渺远山,和顾衍之一起去了t城。有时候给燕燕写信说我的事情,然而忙起来不免忘记。但每年的暮春时候,一定会雷打不动地回来一趟给父亲扫墓。我一直笃信,父亲即使已经离开,也仍然是记挂着我的。他在生前曾向我保证,不管他在哪里,只要我想念他,他总会赶来陪在我身边。慢慢他离开我的岁月越来越长,长得很多记忆都被时间抚上了一层旧黄色,可是他在我四岁那年春节时同我说的这句话,包括他说这话时的音容笑貌,我却一直都清清楚楚地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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