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群山之泪（第1页）
一天又一天，地球坠落的消息如瘟疫一般迅速蔓延几乎传遍了周边几十公里的区域，重建家园的激情迅速磨灭，重塑文明的信心顷刻涣散，人们对未来的希望变成了虚无，末世的阴云在天地间弥漫，几乎让一切都变得无比暗淡。
黄昏依旧将西侧的天空染成了一片橙红，从核电厂边边流过的拾花溪依旧奔涌，那似乎是汇聚了群山的泪，沿着迟暮大地的满脸皱纹，汇入巨大的蓄水库中，然后在大堤上的泄流口处变成了一道几十米高的瀑布，如一条银白色的巨龙，击破了这港湾内的一湾静水。一男子穿着一件已经发黄的白衬衫，独自坐到了泄流口边，落日将他的半截身影推下了山坡上，他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影子，一动不动，如同失去了魂魄。
“嘿！澜哥，你怎么坐在这里？”水流的轰鸣声里，夹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他回过头，从大堤头上，走过来一男一女。
“原来是你们啊，下班了没啥事，在这里吹吹风……”他看见汪恒宁带着爱人准备坐到他旁边，赶紧提醒道：“小心点，不要坐，地面还有点烫。”
“你不是坐得好好的嘛。”聂小梦说道。
“我们北方人皮厚，而且刚好也可以驱驱体内的湿气，”周义澜面无表情的说着这个冷笑话，然后又问道：“南方的秋老虎大概快结束了吧。”
“嗯……按以前的气候的话，应该是没
几天了，再一场雨，天气就转凉了。”汪恒宁一边说一边脱下套在外面的工衣铺在地上，示意聂小梦坐上去。
“我记得以前到过重庆，那时候的长江面可比现在要高得多，那个码头是叫……什么门来着？”
“朝天门。”汪恒宁帮他补充道。
“对，就是朝天门码头，用不了几步就可以走到江边。我记得那时的江水也非常平缓……但现在看起来要比那时汹涌得多。”周义澜的视线随着开阔的山口一直延伸，越过入江口的港口与停泊的船只，越过江对岸的绵延群山，越过遥远的地平线……
“可能是三峡大坝被破坏了吧，几乎都快恢复了关闸之前的水位了，不过……现在看来已没有必要去修复了，毕竟彼岸计划的目的地是在天上，我们下一代或者下下一代或许就不会在地球上生活了。”汪恒宁望着江面说道，然后渐渐抬起头颅，望着黄昏的天空，几丝白云被夕阳染成了赤红。
“下一代？还下下一代？哼……”周义澜一声冷笑，摇了摇头说：“他们当然不会生活在地球上了，要么上天堂……”
“要么下地狱？”聂小梦接过了他的话，这让汪恒宁内心微微一颤。地球正在坠落，人类百余年后便无法在地表生存，也就意味着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地球的生活环境只会逐渐变得越来越恶劣，又有谁会希望自己的孩子活在地狱一般的世界里
？
“从那时起，这里就已经变成了地狱。”周义澜低着头，眼神扫视着大堤下的树林说：“我很羡慕你们，一起熬过末日，还能一起拥抱未来，祝福你们……可是我……”
“哎……”周义澜抬头望着天空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在裤兜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钱夹将其打开，漏出里面的一张照片说：“记得那时，我大老远从北方老家带着她们娘俩驱车到这边的山区避难，虽然熬过了棕熊引发的天地异变，但最后……”
“澜哥，不要去回忆这些了……”汪恒宁瞥了一眼照片，原本是幸福的一家三口，他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以表安慰。
“我们的小丫头，一场重感冒却无处就医……最后也无药可救……还有我的爱人，几乎是活活被饿死的……都怪我，非要跑到那人烟稀少的地方……要不然也不会错过救援……”回忆让这豪爽的北方汉子黯然泪下，他望着远方，落日已经将他从山坡上推到了大堤下的一湾秋水里。汪恒宁一手搭在他肩上，不知如何言语，聂小梦单手挽住汪恒宁的手臂，把头靠在他肩上，静静地听着周义澜讲着他的故事……
一直到落日缓缓沉入地平线之后，天边仅剩下的一丝云彩变成了一匹红绸，月亮再一次变成了东方的一颗小星星，聂小梦抬头望着她，又将视线落到了江面，想要再次尝试在江水
里找到月亮的影子，但波澜起伏的江水中完全看不到她的一丝丝痕迹，仅有江风的悲鸣伴随着沙燕归巢的声声鸣啾，与水流的轰鸣缠绵萦绕。
汪恒宁简单梳理了一下聂小梦被江风扰乱的长发，慢慢将她扶起，然后对周义澜说：“澜哥，走吧，回去了。”
“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想一个人待会，我可不喜欢大通铺里的脚丫子味，熏得发慌。”周义澜双手抹了一下脸庞，抬头望着天空说道，聂小梦也识趣地扯了两下汪恒宁的衣角，示意他回去。
“那好吧，我们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嗯，明天见。”
汪恒宁带着聂小梦就此离去，仅剩下周义澜一人独坐在大堤上望着大堤下的水面，银龙入水溅起的波澜里已经看不到他的影子，仅有破碎的天空倒影随着水波舞动摇曳。随着那一对小夫妻的渐行渐远，他深吸一口气抬起了头，视线越过群山尽头的地平线，在天空中漫无目的的游弋，正如他的思念一般无处落地。当黑夜的寂静降临，他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了大堤边，双手张开，闭上了眼睛……
“永别了，我的朋友，永别了，即将毁灭的世界……”
……
翌日的阳光依旧明媚，汪恒宁如往常一般按时坐到了自己的工位上，似乎一切都没有什么异常，唯独邻桌一直无人来，下午有另一个人坐到了这个位置，这让他心中感到了
些许不妙，但他依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在下班后，他才听说发现了周义澜的尸体，于是他跟着几名同事一起，参加了周义澜的简单葬礼，目送这来自远方的同事被抬上了一台军用卡车。军方安排了专门的车辆进行运送处理，因为尸体远远不止他这一具，自从公告发出后，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多起类似事件，一些人无法忍受这没有希望的孤独与痛苦，即便彼岸计划给人类带来了希望，但在他们眼中，那都与自己无关，逐渐沦为地狱的世界，已不值得留恋。
“想不到他昨晚……就这样走了，我当时应该叫上他一起的。”群星闪耀的星空下，回到帐篷里的汪恒宁躺在简易的床上，话语带着几丝惋惜，内心萦绕着点点自责。
“没用的，或许他本就是准备自我解脱，只是我们打扰了他而已……”褥子下的干草细碎作响，聂小梦转过来，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胸口轻声说：“我们就祝福他们一家人团聚吧……”
“嗯，愿他们在那个世界没有灾难，没有痛苦……”汪恒宁小声说，然后伸手将聂小梦的头揽入自己的臂弯，聂小梦也再一次贴近，将脸颊贴到他的胸口，或许她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在末日里彼此依存的两人早已心领神会，无需过多言语。